2014年3月8日 星期六

瑟多娜之旅﹝八﹞───蒸汗屋

四點半,我們就循著馬力歐給我們的解說,徒步前往他的家。

五點鐘,我們準時到達。果然像他說的,門口停了一輛﹝很破舊的﹞藍色休旅車。馬力歐的家俯瞰瑟多娜,地勢頗為險峻。

我們直接走上他的前院。與其說是前院,應該說前山比較貼切。

他的屋外,緊鄰車道處,造訪者會先看到幾張木頭椅子,上面有藍色的靠墊。還有一張土黃花色的舊沙發。舊沙發靠內的一邊,有一個木頭架子,上面散亂擺著幾個裝了不知什麼的容器。椅子和沙發圍起一張長桌,上面雜亂地堆了些布,還有一些乾草。桌子另外一邊,是一大堆鵝卵石。

鵝卵石的另一側,是一個用好幾種布搭成的「蒙古包」。難道馬力歐在自己家外面露營嗎?

我大聲說:「馬力歐在嗎?」

一個很宏亮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別客氣,先自己找地方坐。我一會兒就出來。」

人家沒請我們進屋內,我們三個就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來,繼續打量這個質樸的庭院。

幾分鐘後,一個體格壯碩、膚色黝黑、黑色長髮過肩的男子,戴付黑框眼鏡,從裡面出來。他大概是五十歲左右。歲月在他的臉上鑿了明顯的痕跡。黑框眼鏡遮不住銳利的眼神。

「你是馬力歐吧?」我問道。

馬力歐笑了:「沒錯,我就是馬力歐。」

我說:「我是雪笠,他叫維多,她是熊熊。」

馬力歐說,還有幾個人說要來,所以我們得等一等。

在等待的時間裡,馬力歐要我們用桌上的布條把那些乾草包成一個個類似端午節的香包的形狀。

馬力歐說,那些乾草是菸草。我們做的「香包」,要奉獻給萬物的靈魂。

我們仔細看了一下,一共有五種顏色的布,分別是紅、黃、藍、白、黑。

正在包著那些小香包,一個白人男孩子上來了。

男孩十九歲,從華盛頓特區,開了幾天,才開到這裡。一路上,他都睡車上。

我們彼此做了介紹,繼續包「香包」。

馬力歐拿了一捆釣魚線出來,要我們把這些「香包」綁好。他又進屋去了。

我們這四個人,顯然是生手,不懂他的意思,開始剪很多條線,把每個「香包」包好。

馬力歐出來,發現我們的傑作,大笑。

「我要你們把這些奉獻綁在一條線上呀!」

於是我們又花了些功夫,把一個一個已經包好的奉獻,聯結在一起。




我們還要再等幾個人。馬力歐在高聳的鵝卵石堆上架起木柴,然後點火。他手上忙著燒火,嘴上可沒閒著。他開始與我們閒聊。不,大半的時間都是他在獨白。他寬闊的嗓音,在逐漸暗去的夜色裡,彷彿像燒起的煙霧,在空中飄盪。

十一月的瑟多娜,晚上大概只有攝氏四度,鵝卵石上的火堆,馬上為我們帶來溫暖。

馬力歐說,印地安人尊重萬物,相信萬物皆有靈。石頭有石頭的靈魂。鳥有鳥的靈魂。所以大家應該尊重所處的環境,並且感謝所有給我們資源的事物。

看著手邊的火,他又說,印地安人認為,小孩子如果怕火,就給他一根棍子,去玩火。不多久你會發現,火的形狀是會改變的,你只要學會控制它、面對它,沒有什麼好怕的。

馬力歐說,「白人經常說,與神走在一起,但是我們印地安的說法是,我們在神的心上行走。這兩種說法,是不同的。」



馬力歐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每個小故事,都似夜空中探出頭的星星,有自己的方位與熱度。

「我曾經是一個很憤怒的人。有一天,我去拜訪一個印地安的智者老奶奶,她第一句話就問我:『你是誰?』

我說了我的名字,簡述了一些我做過的事。她劈頭就截斷我的話,說:「我不要聽這個。你回去想清楚了,再來。」

我回去想了兩個星期,再回去找她,。

她一開口,又是『你是誰?』

我說:『我是馬力歐。也是我爸爸,也是我爺爺,也是我的祖先。』

她說:『很好,你可以留下來,繼續學習了。』」

我聽到這個故事,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印地安人,在美國社會,是弱勢的族群。很多印地安人酗酒。也有更多的印地安人接受政府的少數民族保障政策,成了什麼都不會的現代社會邊緣人。

馬力歐,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他不斷說著故事,我們也越來越深入他的內心世界。

「幾年前,我覺得是我克服恐懼的時候了。我告訴幾個印地安部落的長老,我要跳太陽舞。

大家都很吃驚,因為很久沒有人跳了。

你跳太陽舞,必須要不吃不喝四天,最後你要讓兩根鉤子從身上穿過,然後衝向樹四次。印第安人相信,如果你還能活下來,一定是在只有一種情況下會發生:你得完全把自己交出去,讓萬物的靈魂幫助你。

我活下來了。但是我覺得還不夠,我還沒有真正克服恐懼。每跳一次,我就死過一次。跳到第四年,我發現我終於克服恐懼了。」


說到這裡,他說:「我們現在要燒鼠尾草和杉木。每個人都要走過那層煙霧,這是印地安人去除負面能量的方法。」

我們全都入境隨俗,依序捻了一些撒鼠尾草和杉木,撒向火堆,再從煙霧中走過。

馬力歐看看錶,說:「八點了,這幾個人不會來了。這也是命中注定。你們要知道,沒有巧合,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是在對的時候發生。我們要做的事,就是接受,而且感謝。」

忽然,他朝我和熊熊說:「就像你們倆,是高度敏感體質,也要學會接受你自己。」

喂!此話從何而來?我今天來是來觀光的,可沒有要求他幫我解讀我的體質吧?而且,他怎麼一眼就可以斷定?

我連忙問道:「對不起,你剛才說我們倆是高度敏感體質,你是怎麼看的?」

他銳利的眼光像鷹,猛攫住我,給了一個不像回答的回答:「高度敏感體質不代表你比較優秀,也不代表你比較差勁。每個人有不同的天賦。」

我滿懷驚訝,盯著他用長火鉗夾起那堆鵝卵石,分作幾次搬到帳篷內。

熊熊抓著我的手,說:「孝明,這是幹什麼?我們不會要進去進行儀式吧?」

凱勝很興奮地說:「一定是囉。」

白人男孩則是一路沉默。



馬力歐從帳篷裡出來,說:「通常我們的蒸汗屋﹝這時 sweat lodge 已經在我腦海內發生認知的轉換,不再是兩個英文字而已﹞只讓男性參加,而且參與者需要打赤膊。如果有女士來,我會邀請我族中的姊妹來執行給女性的蒸汗屋,但是今天既然突然有女士來了,我的姊妹又不在這裡,我們也就隨緣。

通常要能擔任蒸汗屋的執禮者,必須要由長老帶領。新手需要至少見習過八年以上,才能勝任主持者。

你們聽說了吧?前幾天,幾個白人,只學到印地安文化的皮毛,在瑟多娜舉辦生活重建營,參加者花了一大筆金錢,但是他們完全沒有學到這個儀式的精髓,結果活活熱死三個人。

蒸汗屋的作用,在訓練族人克服恐懼。

今天你們運氣好,只有四個人,所以我們的儀式會很快。進去之前,我要教你們一個印地安語彙,就是 oh-ho-ma-ta-ka-ya-sem, 這句話的意思是,所有的關係 (all the relations),包括石頭,河川、你的鄰居、你家養的狗。」

我們像學話的鸚鵡,紛紛重複發出這幾個音。

馬力歐滿意了,說道:「我們進去吧。」



馬力歐堅持我們要照印地安的方式,先由馬力歐進去,背對門口。他是儀式負責人,坐在六點鐘方向。我由六點鐘方向進去,繞著中間一堆熱石,以順時鐘方向走到四點鐘方向坐下。然後是熊熊,她以同樣的繞圈方向,走到三點鐘方向,再來是凱勝,走到一點鐘方向坐好。最後是白人男孩,在十點鐘方向坐定。

馬力歐把背後的簾子放下,關上門。本來就看不清楚的帳篷裡,登時一片漆黑。

他說:「我們有四個回合。我先開始,說一些禱告詞。第二回合是男士們。你們可以選擇在心中禱告,不用說出來。第三回合是女士們。第四回合我要唱歌。然後,我們就結束。在禱告中間,不准離開。如果有人受不了,中場可以休息十分鐘。我先出來,然後再進去,也是你們先進去,我墊後。你們自己決定,自己是否能夠承受得了。」

熊熊在我旁邊小聲嘀咕:「我的媽呀!我等下一定會熱得受不了,要跑出去的。」

我還來不及安撫她,儀式開始了。



馬力歐往中間那堆滾燙的石頭上澆了一桶水。又一桶。再一桶。連續三桶,沒有一點猶豫的時間。也沒有協商餘地。

整個帳篷驟然沸騰了。

不是一般坊間蒸氣浴那種慢吞吞熱起來,讓你有所準備的浸漬。

是像千鈞萬馬,迅雷不及掩耳的狂炸突襲。

而且,熱度遠比蒸氣浴還要燙上很多倍。

我的額頭正中到鼻樑上方,馬上彷彿有熱油在滴,同時還有熱油往裡鑽。

凱勝後來回想,他是兩個耳朵受不了。

熊熊後來追憶,她則是無法呼吸,快要暈過去了。

但是,我們都沒法出去,任由汗水傾洩滂沱。

我熱到沒辦法思想。這個蒸汗屋,怎麼這麼難熬!

馬力歐開始致祈禱詞,謝謝爺爺﹝類似台灣原住民的祖靈﹞。嘩啦嘩啦,說了一大串。最後一句,他大聲說,oh-ho-ma-ta-ka-ya-sem.

我們跟著他念,oh-ho-ma-ta-ka-ya-sem.




馬力歐的回合結束,帳篷內還是熱得不得了。

他,毫不留情,馬上宣布:「下一回合開始。」

我們毫無招架之力。他又澆了三桶水。哧!哧!哧!

蒸氣瀰漫,更勝第一回。

好不容易,兩位男士的無聲禱告結束了。馬力歐又大聲帶大家說:oh-ho-ma-ta-ka-ya-sem.

然後,馬力歐說:「有人需要出去嗎?」

熊熊對我說:「我受不了了!我想出去。」

我有一點猶豫,想在帳篷裡撐過這中場十分鐘。但是又覺得,我應該要陪熊熊,否則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會覺得很孤單。

熊熊站起身。我接著起身。我們像電影院裡中途摸黑出來一般,繞過旁邊的觀眾。

熊熊經過凱勝,問他:「你不要出去透透氣?」

凱勝說:「我要克服恐懼。我不要出去。」

白人男孩也沒有起身。



我們倆跟在馬力歐身後出來,貪婪地深呼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現在戶外的溫度更低了。可是我們不但不嫌天冷,還恨不得把自己變成冷風中的椅子,不用回到帳篷裡接受挑戰。

馬力歐走進屋內,拿了兩瓶水給我們。

我們倆說說笑笑。一轉眼,十分鐘過去了。馬力歐說:「是時候了。」

熊熊在我身後嘆氣。我依依不捨地看了帳篷外一眼,一咬牙,我往帳篷內走。

也許是因為帳篷外的亮度和裡面差太多,也許是因為我沒戴眼鏡,看不清楚,我還沒走到白人男孩旁邊,就腳下一滑,整個人趴倒在地上,右手恰好在落在那堆熱石邊頭邊緣。

我剛開始有點錯愕,完全不知怎麼回事。時間彷彿停頓了。

不知道多久以後,也可能只有幾分之一秒的瞬間,我的手開始有知覺了。

我隨即慘叫:「我跌倒了!」

熊熊在帳蓬門口說:「孝明,你還好嗎?」

凱勝在那一頭叫我:「你跌到哪裡了?」

白人男孩用英文大叫:「馬力歐,有人跌在熱石堆上了!」

聽到他們的聲音,我想爬起來,但是不知怎的,我的四肢的反應似乎變慢了。

我一下覺得自己好委屈,忽然想起台玉和黛西在我出發前一天的關心:人家不是已經提醒我了嗎?我怎麼沒把朋友的善意當一回事?旅館的客服人員的怪異神色不是另外一個警訊嗎?

我終於爬起來,再一次走出帳篷。熊熊陪著我,走到燈光下。

馬力歐說:「讓我看看你的手。」

我給他看了,他說:「喔,oh-ho-ma-ta-ka-ya-sem!讓我拿藥膏給你擦。我以前在醫院工作過,這種藥膏會管用的。」

他進屋拿了藥膏出來,幫我敷藥。

馬力歐一邊幫我敷藥,一邊說:「這麼多年來,今天之前,只有兩個人在蒸汗屋裡被灼傷。那兩位都在事件發生後一個月左右,人生有了巨大的正面改變。你也會的。」

我茫然看著他:是嗎?

他幫我上了好幾層的藥。然後他說:「該進去了。」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進去,找到我的位子坐好。熊熊跟在我後面。



馬力歐進來,把門關好,說道:「今天發生這件跌倒灼傷事件,是有原因的。因為她最需要這一跌。你們其他人都不需要。好吧。我們開始下一回合。」

熊熊默默進行她的禱告。

輪到我,我的情緒忽然像洩洪一樣,止不住了。我問馬力歐,「可以只說我現在想說的嗎,不一定是禱告?」

馬力歐說:「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說出你心中的話。」

我開始邊哭邊說:「我是一個寫作者。我遇到一個西方靈媒,出過一本英文書,也很幸運自己翻譯成中文書。我出書以後,有了自己的成長。

這些年來,我遇到很多人啟發我。我還遇到一位道家老師,我從他那裡得到很多肯定與幫助。他們都是我想寫書的材料,但是我怕辜負他們的期望,又擔心別人對我寫出這些故事的觀感,我寫到四分之一就寫不下去了。

另外,三不五時就有人來找我幫忙。我也不知為什麼,我多半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看出這些找上我的人的問題癥結,而且點醒和鼓勵他們。這些個案也願意我把他們的故事寫出來,可是我該怎麼寫他們?用什麼樣的角度?還有,我應該繼續用我的方式來幫助別人嗎?」



我平常是個舉止得體的人,從來不會失態,也不習慣有些人在心靈成長團體表露涕泗滂沱或手舞足蹈的戲劇性舉動。可是,此刻的我止不住自己嚎啕大哭,有些話幾乎是含在喉嚨裡說的。

我一面哭,一面氣自己:這有什麼好哭的?怎麼會哭成這樣?真丟臉!

我說話的時候,每次講完一句話,馬力歐就會大喝一聲,如同在幫我斷句,又好似我有一油田的話要說,而他是鑽油的機器,每次要再往下鑽,就要加足馬力,轟隆作響。

我說完,他很平和地開口了。



「你是一個寫作者,你會寫更多的書,只要你用你的心來寫,而不是用腦。你的第一本書,就是用你的感情寫的。下一本,也會這樣。

讓你的感覺自由流動,而不要鎖起你真正的感覺,有一天,它就會有它自己的生命。

只要你的出發點是愛,那麼你的善意就會穿透你的文字,讀者和書寫的對象就能夠尊重你獨特的觀點。

你傷到右手。你平常用右手寫作嗎?」

「我平常既打字也用手書寫。我的確慣用右手。」

「那就對了。這是要你放慢腳步,重新審視你的作品。」

我忍不住反駁:「還要放慢?我已經停筆好一陣子,完全不碰了。還能怎麼慢?」

「不,你沒有真的放慢。現在你因為要養傷,必須徹底休息。這是好事,對你、你的寫作對象、你的讀者,都是。

你回去以後,給自己放個假吧。放完假之後,你又要開始寫了,用你自己的方式,不用管別人怎麼想,它就會是好作品。」

我不太理解他的話───我明明就已經把我想寫的故事擱在旁邊,任其發霉很久了。

馬力歐不管我的疑惑,繼續針對我的另一個疑問回答:「你能認知到你的天賦,用來幫助別人,這是好事啊!我們都應該坦然面對自己。」

接著,馬力歐宣布:「這一回合結束。oh-ho-ma-ta-ka-ya-sem.



第四回合緊接著開始。

馬力歐澆水。哧!哧!哧!

我們已經熱到癱在那裡,還好早先馬力歐借了我們幾塊布,讓我們帶進來圍在身上,否則恐怕已經像四條蒸熟了的鱸魚,鮮嫩恰好───四個人的時間要比傳統的二三十人要花的時間短多了───還有鼠尾草和杉木這兩樣香料調味過呢。

馬力歐開始唱歌,他的歌聲灌飽了整個帳篷,似乎又讓我們更熱了。我依稀覺得,汗水流下的速度更快了。

他終於唱完歌,說:「我們謝謝爺爺。」



第四次說 oh-ho-ma-ta-ka-ya-sem 的時候,我們知道這個儀式結束了,都有一種絕處逢生、恍如隔世的欣喜。

馬力歐開了門,要我們把一開始包的煙包串燒掉,一面還要念,oh-ho-ma-ta-ka-ya-sem

我們正在燒這些奉獻,馬力歐走了過來,對熊熊說:「我在哪裡看過你。」

熊熊擠到我旁邊,小聲對我說:「馬力歐和我,的確前世見過。他不是錯覺。」



馬力歐進屋,端了一大鍋雞湯出來,說:「外面冷,多喝點去寒。」

我們也不客氣,連喝幾大碗。他的手藝,還真不賴。

忽然間,我發現在蒸汗屋跌跤之後,雖然手燒傷了,但是白天開始的背痛,完全消失了。

我把這現象說出來。馬力歐笑了。

熊熊靠近我,小聲說:「他自己是療癒師呀。」

馬力歐見我們在竊竊私語,就說:「喂!你們倆在說什麼?」

我說:「熊熊說,你是療癒師。」

馬力歐同意熊熊的判斷:「別人是這麼說我。我以前常常幫人療癒,但是太陽舞之後,我休息了好久了。我自己的身體,誰來幫我?」

他停頓了片刻,目光一掃,落在熊熊身上:「正好。你,就是你。」

「我?」熊熊大嚷,完全無法相信她聽到的。

不只熊熊,我們當然更是大吃一驚:事情的發展,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我們,不是觀光客嗎?

馬力歐要我們隨他進到屋子裡,接著他很自在地趴在地上,要熊熊把手放在她覺得有病痛的部位。

熊熊面有難色,要我翻譯:「你有沒有搞錯?我不是作這個的。」

馬力歐說:「你到底要不要幫我?」

熊熊於是蹲下來,把手放在他的背上與膝蓋窩。

馬力歐說:「對,就是這些部位。你作得很好呀!」

白人男孩一臉狐疑,問我:「你們到底是誰?她在做什麼?」

我看著他,把昨天對休說的精簡介紹,再說一次。那一刻,我真希望我有錄音機,把那段話錄下來,遇到有人起疑竇,我就按下按鍵。

過了大約五分鐘,馬力歐站起來,謝謝熊熊,說:「現在舒服多了。你看,就是這麼簡單。」

他又說,我們今天會聚在一起,不是沒有原因的。那幾個本來約 好要來,卻沒有出現的人,就是不用在此時出現。

「而你,」馬力歐指著白人男孩:「你今天的作用就是目擊者。你會回去消化,產生自己的成長。」

馬力歐接著又對我們大家說:「你們回去,記得,人生嘛,笑笑就過了,遇到不如意的事,聳聳肩,說聲:『都好、隨便 (whatever)。』

咦,whatever  在中文怎麼說?」

「隨便。」我兩手一攤,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

「荽瓣?」

我們笑成一團,說:「隨──便。」

馬力歐一聳肩,假裝無可奈何:「荽瓣。」



氣溫越來越低,我們向馬力歐告辭。他卻意猶未盡:「今天是星期天。你們後天晚上有約會嗎?」

「沒有。」四個人異口同聲。

「以前,每到月圓,我都要上山,去看我們的醫藥之輪,吹笛子。我已經好久沒去了,大概有幾年了吧。如果天氣好,我想開車帶你們上山。星期三下午五點,在我家門口見。」

我們下山,在月色中與那個白人男孩道別。接著又去買蘋果醋與冰塊。接下來的日子,我就藉著每天冰敷與醋敷右手,減輕疼痛;另一方面,我們仍然繼續一波又一波近距離的碰撞,在瑟多娜這張特殊的人生撞球桌上。﹝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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